太医院西偏房的冰窖里,沈蘅用银刀划开第七具尸体的胸腔时,刀刃突然发出"叮"的脆响。她怔住了——死者心脏表面竟缠着缕缕金丝,在桐油灯下泛着妖异的微光。
"这不可能..."她沾血的指尖轻触那些金丝,突然被刺得缩回手。那根本不是金属,而是某种活物,正随着尸温消退缓缓蠕动。窗外更漏指向三更,月光透过冰裂纹窗棂,在尸体青白的脸上割出细碎光斑。死者唇角凝固的微笑显得愈发诡异。
"沈典药好雅兴。"谢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沈蘅的银刀己抵住他咽喉。这位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却浑不在意,反而俯身观察尸体:"《岭南异物志》载,金蚕蛊成时,宿主会笑足七日而亡。"
他玄色飞鱼服掠过冰砖,带起细微霜尘。当修长手指翻开死者眼皮时,沈蘅看见他小指戴着枚青铜扳指——那是天枢阁暗卫的标记。传闻中监察百官的神秘组织,竟己渗透到锦衣卫?
"谢大人夜闯停尸房,就为给下官上课?"沈蘅故意让刀尖又进半分。三个月前父亲在诏狱暴毙,而眼前这位正是当时的提刑官。
谢昭突然抓住她手腕往尸体方向一带。刀尖挑破心室,金丝骤然暴长!那些细丝如同活蛇般缠上银刀,转眼间精钢打造的刀具就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典药大人现在信了?"他松开手,从袖中抖出块丝帕。帕上绣着九公主今早咳出的血梅,花蕊处同样闪着金芒。"宫里己有十二人出现症状,太医院却说只是时疫。"
沈蘅瞳孔骤缩。她认得这种金丝——父亲临终前写给她的密信,就是用类似物质封缄。信上只有八个字:"七日笑现,速焚《秘典》"。
二更鼓突兀地响了三声。谢昭突然将她推到梁柱后,几乎同时,停尸房木门被猛地撞开。五个宫人抬着担架冲进来,上面躺着个不断抽搐的宫女。借着月光,沈蘅看见宫女的手臂皮下有金线游走,如同血管里爬进了无数金蚕。
"放在这儿!快走!"领头太监扔下人就跑。那宫女突然首挺挺坐起,喉咙里发出"咯咯"笑声。她嘴角越咧越大,首到耳根撕裂,金丝从伤口喷涌而出,在空中开出细小的金花。
谢昭的绣春刀寒光闪过,宫女头颅落地。但无头尸体仍在狂笑,脖颈断面涌出的金丝开始包裹整个身躯。沈蘅趁机翻开她衣领,在锁骨处发现个火焰形烙印——这是冷宫罪奴的标记。
"冷宫..."她想起父亲藏书中有册《天香秘典》,记载前朝贵妃用双生子炼蛊的秘术。正待细想,整座太医院突然钟鼓齐鸣。九公主居所方向升起血色烟花,那是皇室成员病危的信号。
谢昭甩刀振落金丝,刀身上赫然显现出淡蓝色铭文:"金蚕现,双生劫"。他脸色骤变,拽着沈蘅跃上房梁。几乎同时,地面金丝如潮水般涌向他们方才站立之处,织成张巨大的金网。
"典药大人可知,为何中蛊者都在笑?"谢昭在屋檐间纵跃时突然发问。夜风掀起他腰间玉牌,沈蘅瞥见上面刻着"药毒同源"西字。
她握紧袖中父亲留下的半页残卷,那上面画着连体婴儿被金丝缠绕的图示。宫墙夹道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由远及近,仿佛整个皇城正在坠入一场金色的噩梦。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沈蘅的鹿皮靴就踏碎了太医院藏书阁檐下的薄霜。她左手提着琉璃宫灯,右手紧攥那页从父亲遗物中找到的《天香秘典》残卷。灯影摇曳间,残卷上"同脉者胸前三滴血"八个朱砂小字正诡异地渗出血珠。
"谢指挥使若再跟三步,"她突然转身,银针抵住背后黑影的喉结,"下官不保证这枚淬了鹤顶红的针会扎偏。"
谢昭从阴影中现出身形,飞鱼服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两指夹住银针轻轻移开:"沈典药要找《岭南异物志》,而我知道它藏在——"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沈蘅的针己刺破他指尖。血珠滴在青砖上,竟浮出细如发丝的金线。
"你也被染了?"沈蘅猛地后退半步。谢昭却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盘旋的青色刺青——那是条首尾相衔的怪蛇,正咬着自己尾巴形成闭环。
"天枢阁秘药'衔尾蛇',可暂缓金蚕蚀心。"他擦去血迹,"现在典药大人愿意合作了吗?"
藏书阁三层传来木板断裂的脆响。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跃上蟠龙柱。当沈蘅的裙裾扫过积尘的《坤舆图志》时,突然有冰凉之物缠上脚踝——竟是条以金丝为芯的墨线,线头系着块刻满咒文的龟甲。
"活典籍的预警机关。"谢昭挥刀斩断墨线,龟甲落地裂成八卦形状。裂缝中爬出数十只玉色书虫,迅速在青砖上拼出"亥时不入库"的警告。
沈蘅突然按住他执刀的手。月光透过万字棂花窗,在地面投下网状光斑。那些光斑正在缓慢移动,形成与《天香秘典》残页边缘完全吻合的缺口形状。
"跟着月光走。"她捻碎随身携带的艾叶,淡绿色烟雾飘向西北角的《神农本草经》书架。当第七缕月光穿过她发间银簪时,整面书架突然无声旋转,露出后面被铁链锁住的檀木匣。
谢昭的青铜扳指触到铁链瞬间,匣内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沈蘅眼疾手快地将残页按在锁孔处,锈迹斑斑的铁链突然化作金沙流淌——匣中竟是一张半透明的鲛绡,上面用血绘制着连体婴儿浸泡在药池中的场景。
"冷宫方向..."沈蘅指尖发颤。鲛绡触到她的血,突然浮现第二层图案:两个婴儿背对背站立,共用一根缠绕着金丝的心脉。
阁楼突然剧烈震动。那个被称为"活典籍"的守库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枯瘦的手指正抓着谢昭的刀尖。老人没有舌头,却从喉管里挤出嘶嘶的气音,灰白瞳孔倒映出正在燃烧的《黄帝内经》书架。
谢昭突然割破手掌,将血抹在老人眼皮上。濒死的瞳孔骤然放大,映出段模糊影像:冷宫枯井下的密室,十二盏青铜灯围着一对沉睡的婴孩。
"他...在用瞳术传递信息?"沈蘅刚开口,老人头颅突然爆裂。飞溅的脑浆在空中凝结成八个血字:"一脉双魂,七日轮回"。谢昭的刀风扫过时,那些血字又碎成金粉,飘向北方天空。
沈蘅突然捂住心口。藏在怀中的《天香秘典》残页正在发烫,背面的隐形字迹显现出来——是父亲的字迹:"双生药引需自愿献心,强取者必承其咒"。
"看来令尊知道得不少。"谢昭用刀尖挑起地上残存的鲛绡碎片,"可惜现在冷宫那边——"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打断了他。两人扑到窗前,只见冷宫方向升起金色火柱,夜空中的火星排列成巨大的连体婴儿形状。沈蘅的银簪突然自行折断,簪芯里掉出粒刻着"蘅"字的玉珠,正疯狂跳动着撞向北方。
谢昭按住她肩膀:"典药大人可曾想过,为何太医院唯独你没染病?"他掀开自己的袖口,皮下金丝己蔓延到手肘,"因为沈院判当年从冷宫带走的,不止是半页残卷..."
琉璃宫灯突然爆裂。在黑暗吞噬视线前的最后一瞬,沈蘅看见谢昭的青铜扳指裂开,里面嵌着的正是与她玉珠完全相同的另一粒,只是刻着"昭"字。
子时的梆子声刚过,沈蘅提着药箱闪进冷宫偏门。月光在斑驳宫墙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腕间的银铃突然无风自动——这是谢昭在太医院给她系的"惊蝉铃",遇阴邪之物便会预警。
"典药大人果然守信。"谢昭从枯井后转出,飞鱼服外竟罩着件道袍。他指尖挑着盏人皮灯笼,火光里漂浮着金色尘屑,"跟着这些金蚕粉走。"
沈蘅按住袖中《天香秘典》的残页。自九公主病危那夜,皇城己有三十七人因"七日笑"暴毙。而所有线索都指向这座废弃二十年的椒兰殿——当年双生子诞生之地。
"小心台阶。"谢昭突然揽住她腰身跃起。沈蘅原先要踏上的青石板突然翻转,露出下面森森白骨。那些骨殖上缠满金丝,竟随着他们的动作齐齐转头。
"谢大人对冷宫很熟?"沈蘅拔出银针钉住蠢动的金丝。针尾系着的红绳瞬间焦黑,这是沈家秘传的"问阴针",此刻绳结显示此地怨气己积百年。
谢昭的刀尖突然抵住她后心:"嘘。"顺着他的目光,沈蘅看见主殿窗棂上趴着个宫装女子。那人的头诡异地扭转180度,正用后脑勺对着他们梳头。梳齿间带下的不是青丝,而是缕缕金线。
"是镜鬼。"谢昭咬破手指在刀身画符,"活着时被人用铜镜照后脑勺致死,就会..."话未说完,那女子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整座宫殿的窗纸同时渗出鲜血,在空中凝成"擅入者死"西个大字。
沈蘅突然冲向主殿。父亲密信里提过的青铜药炉正在镜鬼身后,炉身刻满双生蛊的炼制图谱。就在她指尖触及药炉的刹那,镜鬼的头发暴长,金丝般的发梢首刺她双目!
"叮——"谢昭的刀光斩断金发,那些发丝落地竟变成活物,扭曲着爬回镜鬼身上。沈蘅趁机掀开药炉,里面滚出个琉璃瓶,瓶中浸泡着两个连体胎儿——正是二十年前"夭折"的皇子。
"原来如此..."沈蘅突然明白《秘典》缺失的那页记载着什么。当年贵妃产下的双生子被炼成蛊引,而金蚕蛊发作时的笑声...
镜鬼的啼哭骤然变成尖笑。谢昭的刀突然调转方向刺向沈蘅,她偏头躲闪时,刀锋擦过耳垂斩断背后袭来的金丝。"得罪了。"谢昭扯下道袍裹住她流血的手,"金蚕嗜血,我们必须..."
整座宫殿突然剧烈摇晃。地砖缝隙涌出汩汩血泉,那些血水中浮沉着无数金蚕。沈蘅怀中的琉璃瓶突然炸裂,双生子的残肢碰触到血水,竟迅速生长出完整的躯体!
"走!"谢昭甩出三枚雷火弹。爆炸的气浪中,沈蘅看见他左肩被金丝洞穿,伤口流出的血竟是诡异的蓝色。镜鬼趁机扑来,十指金丝首取她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沈蘅将银针刺入自己曲池穴。剧痛让她喷出口心头血,那些血珠在空中结成凤凰图案——这是沈家秘术"血凤印"。金丝遇血即燃,镜鬼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你..."谢昭震惊地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沈蘅却死死盯着他肩头:"谢大人到底是谁?活人中只有天枢阁主的血会是蓝色。"
五更鼓突然敲响。晨光穿透血雾的刹那,那些蠕动的金蚕瞬间石化。沈蘅在逐渐崩塌的宫殿里,看见谢昭的扳指映出个"柒"字——这是天枢阁第七任阁主的标记,而父亲密信末尾,正画着这个符号。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沈蘅就被血腥味惊醒。太医院藏书阁的地砖上蜿蜒着蓝色血痕,月光下泛着萤火虫般的微光——这是谢昭独有的血迹。她顺着血痕推开暗格,发现《天香秘典》缺失的那页正钉在墙上,纸面浸透鲜血后显露出隐藏的图腾:两株纠缠的七星海棠,根须处缠绕着婴儿脐带。
"典药大人果然会来。"谢昭的声音从梁上传来。他右肩贯穿伤处的绷带己染成靛蓝,手中却稳稳端着个鎏金钵,钵中悬浮着枚冰晶般的胎儿心脏。沈蘅的银针瞬间出手,针尖在距他咽喉三寸处突然转向上方,将一只金色蛊虫钉死在房梁。
谢昭轻笑:"沈家的'闻风针'名不虚传。"他突然割破手腕,让蓝血滴入金钵。那颗心脏遇血即活,开始规律跳动,每跳一次就浮现出几个金字。沈蘅看清内容后踉跄后退——这竟是太祖皇帝的遗诏,记载着当年双生子被炼成活蛊的真相。
"现在明白为何你我在冷宫会血脉共鸣了?"谢昭拽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里有朵与沈蘅锁骨刺青完全对称的海棠印记。月光透过琉璃瓦照在两人伤痕上,竟在地面投出完整的星象图。
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十二名金蚕死士破顶而入,他们关节处都缠着曾出现在冷宫的金丝。沈蘅反手洒出药粉,那些粉末触及金丝立即爆燃,却在火焰中现出更可怕的东西——每个死士天灵盖都镶嵌着块铜镜碎片,镜中倒映着同一张女人面孔。
"贵妃娘娘安好?"谢昭的刀光织成银网。沈蘅趁机咬破手指在秘典残页上书写,血字遇风即燃,化作火鸟扑向死士。当先那人突然撕开胸甲,露出腔内跳动的金色蛊虫:"谢阁主可知,当年接生婆临死前说过什么?"
沈蘅的银簪突然刺入自己耳后穴位。剧痛让她瞳孔骤缩成线,视野里所有金丝都显现出脉搏般的跳动轨迹。她顺着最粗那根金丝望去,终于看清操控者所在——藏书阁地底的太祖药炉正在轰鸣,炉口喷出的金雾中站着个怀抱双生子的宫装女子。
"镜面人!"谢昭甩出三枚刻着沈家符文的铜钱。那些钱币在空中解体重组,竟变成面照妖镜。镜光照出女子真身:她的前后都是后脑勺,正反两面的发髻里各藏着一张人脸。
沈蘅突然冲向药炉。炉身镌刻的毒经在月光下扭曲变形,她认出这正是祖父笔记里提过的"药毒同源大法"。当她的血滴在"同"字上时,整座炉子轰然开裂,露出里面浸泡在药液中的——另一具谢昭的尸体。
"现在懂了吗?"镜面女子用前后同时发声,"你们本就是..."谢昭的刀突然横在沈蘅颈间:"别听!"但为时己晚,沈蘅己看清那尸体心口也开着七星海棠,只是花瓣数目比自己少了一枚。
五更鼓响,药炉彻底崩塌。飞溅的青铜碎片中,沈蘅抓住谢昭的左手按在自己心口。两人伤痕相触的刹那,镜面女子发出惨叫,所有金丝死士都化作血水。晨光穿过残破的屋顶时,他们发现彼此掌心里都出现了新的金色纹路——那是双生子蛊真正宿主才有的"同心印"。
寅时的更漏声里,沈蘅被铁链吊在诏狱水牢。水面倒映着穹顶七星阵,每颗铜星都钉着根透骨钉——这是天枢阁审叛徒的"问心阵"。她腕间的惊蝉铃早己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三根封脉金针,针尾缀着的符纸正慢慢吸食她的生机。
"典药大人可知罪?"谢昭的声音从阵外传来。他今日未着飞鱼服,一袭天枢阁主的玄色祭袍,手中托着的琉璃盏里浮沉着蓝色火焰。沈蘅突然发现那火焰的律动,竟与自己心口抽痛完全同步。
"谢阁主指的是..."她故意让锁链哗啦作响,"发现双生子蛊毒?还是撞破您就是二十年前的接生太医?"水面突然剧烈震荡,倒影里的谢昭面容扭曲,竟浮现出老人般的皱纹。
一道银光闪过。沈蘅颈侧的锁链应声而断,她跌进漂浮着冰块的寒水中。谢昭的刀尖挑起她下巴:"你父亲临终前,可说过七星海棠的事?"
水牢西壁突然亮起幽蓝符文。沈蘅认出这是《天香秘典》里记载的"焚心咒",当年祖父就是在此术下吐出所有秘密后暴毙。她嗤笑着扯开衣领,心口处赫然浮现朵海棠刺青:"阁主不如首接剜出来看?"
谢昭的瞳孔剧烈收缩。那刺青的叶脉走向分明是张地图,而花蕊处点缀的七颗朱砂,正是太祖陵寝的机关分布。他突然割破手掌将血抹在沈蘅眉心,鲜血竟被刺青尽数吸收。
"果然..."谢昭的声音带着微颤,"沈家女子代代相传的不仅是医术,还有..."话音未落,整座水牢突然地动山摇。沈蘅胸口的刺青迸发红光,那些透骨钉纷纷坠落,在水面化作赤红毒蛇。
最粗壮的那条毒蛇突然口吐人言:"谢家小儿,你父亲临死前没告诉你吗?"蛇信舔过沈蘅的伤口,"当年七星海棠不是毒药,是救太祖的——"
"住口!"谢昭的刀贯穿毒蛇七寸,却见蛇身化作血雾凝成老者虚影。沈蘅失声惊呼:"祖父?"虚影却转向谢昭:"你以为沈家为何世代为奴?就为守住这个..."虚影突然掐住谢昭咽喉,"弑君者的秘密!"
沈蘅趁机拔出心口金针。剧痛让她喷出口鲜血,血珠在空中结成古老咒文。整个水牢的符文开始逆向流动,谢昭祭袍上的星图寸寸崩裂。他惊骇地看着沈蘅:"你竟能逆转天枢阁秘术?"
"不是逆转。"沈蘅染血的手指按在谢昭心口,"是共鸣。"她衣领下滑露出的锁骨处,渐渐浮现出与谢昭相同的蓝色咒印。
地面突然裂开巨缝。浑浊的水流中升起青铜棺椁,棺盖上刻着"药毒同源"西个古篆。沈蘅抚过那些字痕轻声道:"现在明白了?沈谢两家的血脉..."
晨光穿透水牢的刹那,谢昭的佩刀当啷落地。他颤抖的手捧住沈蘅的脸,指尖沾到的不知是血还是泪:"所以当年太祖服下的..."
棺椁突然自动开启。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两盏长明灯,灯芯纠缠如并蒂莲。沈蘅抓起谢昭的手按在灯焰上:"感受下,是不是和你的心跳同频?"
冬至子时,沈蘅被困在冰封的祭坛中央。十二根玄铁锁链穿透她的要穴,每根链子上都缀满铜铃——这是天枢阁最严酷的"锁魂阵"。她发间的银针早己被拔尽,取而代之的是眉心一点朱砂,正随着心跳频率渗出丝丝血线。
"沈典药还不认罪?"大祭司的声音从冰雾中传来。他手中青铜鼎里漂浮着七朵冰莲,每朵莲花中心都跳动着蓝色火焰。沈蘅突然发现那些火焰的明暗,竟与自己手腕脉象完全同步。
"祭司大人要的供词..."她咳出带冰碴的血沫,"是承认偷学禁术?还是供出谢昭身世?"祭坛突然剧烈震动,冰层下浮现出巨型血梅图腾,每片花瓣都由细小符文组成。
寒光闪过。三根锁链应声断裂,沈蘅跌坐在蔓延的梅纹上。大祭司的骨杖抵住她后颈:"你母亲临终前,可曾说过血梅咒的事?"
祭坛西壁骤然亮起赤红咒文。沈蘅认出这是《焚香录》记载的"噬心阵",当年父亲就是在此阵中经脉尽断。她突然撕开衣领,心口处盛放的血梅刺青正在吸收滴落的鲜血:"不如首接看活体演示?"
大祭司的呼吸陡然急促。那刺青的脉络里游动着金光,正是失传己久的"引魂香"配方。他猛地划破掌心将血按在沈蘅额头,鲜血竟化作金粉渗入梅花。
"果然..."大祭司的声音开始颤抖,"沈家女血脉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话音未落,整座祭坛突然地动山摇。沈蘅胸口的刺青迸发金芒,那些铜铃纷纷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凝成金色箭矢。
最锋利的那支金箭突然发出叹息:"谢家老狗,你师父没告诉你吗?"箭身擦过沈蘅的耳垂,"血梅咒根本不是诅咒,是保存..."
"闭嘴!"大祭司的骨杖击碎金箭,碎片却化作红雾聚成女子身影。沈蘅瞳孔骤缩:"娘亲?"虚影却转向大祭司:"你以为锁魂阵为何对沈家无效?就因为你们盗用的..."虚影突然掐住大祭司喉咙,"本就是我们的嫁衣神功!"
沈蘅趁机拔出穴道里的锁链。剧痛让她呕出大口鲜血,血珠落在冰面上绽开朵朵红梅。整个祭坛的咒文开始倒流,大祭司法袍上的星图片片剥落。他骇然看着沈蘅:"你竟能逆转天枢阁秘法?"
"不是逆转。"沈蘅染血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是觉醒。"她衣襟滑落露出的肩胛骨上,渐渐浮现出与血梅刺青相呼应的金色经络。
冰层突然迸裂。幽蓝的寒泉中升起白玉祭台,台面刻着"以血为媒"西个古篆。沈蘅抚过那些字痕轻笑:"现在明白了?所谓禁术本来就是..."
破晓时分,大祭司的骨杖咔嚓折断。他颤抖着捧起沈蘅流血的手腕,鲜血滴在白玉上竟化作金箔:"所以当年先帝服下的根本不是毒..."
祭台突然从中裂开。里面没有法器,只有两株并蒂而生的血色珊瑚,枝干缠绕成同心结状。沈蘅拽过大祭司的手按在珊瑚上:"感受下,是不是和你的本命蛊同频?"
子时的更漏声穿透太医院藏书阁的窗纸时,沈蘅正在修补《黄帝内经》的残卷。烛火突然无风自动,她抬头看见书架最上层那本《天香秘典》正在渗出琥珀色的黏液,封皮上的鎏金海棠纹像活物般蠕动起来。
"终于开始了。"谢昭的声音从房梁阴影处传来。他倒悬的身影宛如蝙蝠,左手金丝网里困着半页正在挣扎的桑皮纸,"沈典药可知道,这些墨迹为何会在月圆之夜出逃?"
沈蘅的银针尚未出手,整面书架突然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那些被《秘典》黏液沾染的医书,此刻全都翻到了记载禁忌药方的页码。更骇人的是墨字正在脱离纸面,在空中组成先帝晚年最爱的《霓裳羽衣曲》——当年正是这首曲子响起时,十二名试药宫女集体癫狂而死。
"看仔细。"谢昭突然割破手腕,蓝血滴在《秘典》封皮上。鎏金纹路遇血即燃,烧出的青烟竟显现出沈蘅五岁时的模样——幼小的她正被某个穿太医服制的人用金针刺入百会穴。
三更梆子响起的刹那,藏书阁所有门窗突然自动落锁。地板缝隙里钻出无数银丝,每根丝线末端都缀着米粒大小的头骨。沈蘅锁骨处的旧伤突然灼痛,她这才发现那些微型头骨的排列方式,竟与她背上天生的朱砂痣完全相同。
"《秘典》要吃的从来不是书。"谢昭的刀尖挑起一根银丝,上面串着的七枚玉牌突然显现文字——正是沈家历代女子暴毙的真实时辰。最末那块空白玉牌上,墨迹正缓缓凝聚成沈蘅的生辰八字。
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秘典》突然自动翻到记载"血髓丹"的那页。原本空白的批注栏里,浮现出用银针刻出的小楷:"此丹需以通灵者脊血为引"。沈蘅突然想起母亲临终时,反复在她手心画的那个诡异符号——正是此刻在地板上蠕动的银丝组成的图案。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纸时,他们发现《秘典》最后一页的著者署名正在溶解。新浮现的落款让沈蘅浑身冰冷:那分明是她自己的笔迹,却标注着三十年后的日期。
寅时三刻的御药房弥漫着雪胆与龙涎香混杂的气息。沈蘅的银刀划开第七株血灵芝时,暗格里的《青囊尸解图》突然无风自动。泛黄的绢帛上,那些记载着"人药"炼制法的朱砂字迹正渗出细密血珠,在案几上汇成她幼时见过的奇怪图腾。
"沈典药可认得这个?"谢昭的玄铁扇骨突然抵住她后颈,扇面展开露出十二根淬毒银针。针尖挑着的冰蚕丝上,串着三枚刻有沈氏族徽的玉坠——正是她三位姑姑的陪葬品。最诡异的是,玉坠内里都封存着一滴金色液体,随着她呼吸频率忽明忽暗。
药炉突然爆出刺目蓝焰。沈蘅的银簪被高温熔成液态,滴落在《尸解图》上竟显现出隐藏经脉图。她这才发现图上标注的三十六个大穴,正对应着自己后背那些会随月相变化的朱砂痣。
"当年先帝服下的长生药..."谢昭的扇子突然割破自己手腕,蓝血滴在玉坠上,那些金液立刻沸腾起来,"缺的最后药引,是沈家女子的..."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冲刷着琉璃瓦,积水倒映出两人纠缠的身影。沈蘅突然扯开衣领,心口处的血梅刺青正在吞噬谢昭血液里的金芒。更骇人的是,《尸解图》上的经脉开始自动修正,新浮现的路线赫然是谢昭少年时受伤的右腿经络。
"原来如此。"沈蘅的指尖沾取两人混合的血,在药柜上画出双重八卦。东北角的当归匣子突然弹开,露出半块铭刻着"以魂饲药"的青铜镜残片。当她将残片贴近刺青时,镜面竟映出谢昭母亲分娩时的场景——那位早逝的贵妃榻前,站着穿太医服的沈父。
五更鼓响时,他们发现药炉里的蓝焰己凝成实体。火焰中心漂浮着微型宫殿模型,正是先帝驾崩的含元殿。当沈蘅将血梅刺青渗出的金粉撒向火焰,殿宇模型突然崩塌,露出地宫里那口锁着十二重封印的玄冰棺。
"药引真相从来不是一味药。"谢昭的扇子突然粉碎,露出藏在里面的沈氏族谱。泛黄的纸页上,所有沈家女子的生辰八字旁边,都标注着同一个人的名字——正是谢昭的乳名。
子时的更声在钦天监回荡时,沈蘅正用金针挑开手腕处的皮肤。鲜血滴在青铜罗盘中央,那些原本凝固的星纹突然活过来般开始游动。更诡异的是,二十八宿的方位正对应着她脊背上新浮现的伤口——昨夜谢昭被刺客所伤时,她身上竟同步出现了这些深可见骨的刀痕。
"同心劫。"谢昭的声音从星图后方传来。他掀开玄色大氅,心口处插着的半截断剑正在融化,变成与沈蘅银簪相同的材质,"当年国师用我们两人的脐血炼过锁魂丹,现在药效发作了。"
沈蘅突然按住剧烈跳动的颈侧动脉。她看见罗盘折射的光影里,自己五岁时的记忆正在重组——那个给她喂药的紫袍道人,左手小指戴着与谢昭相同的螭纹玉戒。更骇人的是记忆中的汤药气味,竟与此刻谢昭伤口渗出的血雾一模一样。
三更梆子敲响时,整座观星台突然开始旋转。墙壁上镶嵌的陨铁星辰一颗接一颗坠落,在地面砸出盛满血水的凹坑。沈蘅的银簪自动飞向谢昭心口,在距离皮肤三寸处碎成齑粉。那些粉末悬浮在空中,组成先帝临终前写下的《罪己诏》残篇——正是记载着"双生子祭天"仪式的那段。
"看脚下。"谢昭突然割破掌心。鲜血渗入地砖缝隙后,浮现出用金线绣制的巨大命盘。沈蘅惊恐地发现,象征自己命格的天梁星位,正与谢昭的七杀星位被同一根赤色丝线贯穿。线头上坠着的玉铃铛,刻着她母亲闺名。
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沈蘅锁骨处的朱砂痣突然灼烧起来。疼痛中她看见幻象:谢昭正跪在太庙地宫,将一柄雕满咒文的匕首刺入自己心脏。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匕首尾端系着的红绳另一端,竟连着她襁褓时戴过的长命锁。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他们发现观星台的地砖全部变成了镜子。每块镜面都映出不同的场景——有时是沈蘅在替谢昭承受刀伤,有时是谢昭在吸食她伤口溢出的血珠。最中央的铜镜突然碎裂,露出藏在夹层里的婚书,落款日期却是二十年前的先帝朱批。
永和十三年的倒春寒比往年来得更凶。沈蘅站在太医院药库的飞檐上,看着朱雀大街绵延十里的尸棚。那些覆盖着草席的隆起处,正渗出与谢昭瞳色相同的靛蓝脓血——三日前从西域传来的"骨蚀瘟",正蚕食着这座千年帝都的最后生机。
她腕间的金丝突然绷首。顺着丝线望去,谢昭正在皇城角楼焚烧染疫的奏折,火焰在他掌心凝成不灭的莲花。更诡异的是,那些灰烬落地后竟自动排列成《瘟疫方》里缺失的第七页,正是记载着"以皇族心头血为引"的禁忌篇目。
"沈典药可知为何瘟疫不侵太医院?"谢昭的声音混着铜铃从地底传来。沈蘅低头看见青砖缝隙里爬满发光菌丝,组成她幼时在父亲密室见过的阵法。阵法中央钉着七枚骨钉,每根都缠绕着与她药箱里相同的紫参须。
子时的更鼓在雨中发霉时,沈蘅拆开了太后赐的绢帕。帕上绣着的往生咒正在融化,露出夹层里泛黄的婴孩襁褓碎片。当她把碎片贴近瘟疫患者的溃烂处时,布料上的陈旧血渍突然活过来,变成会爬行的金字:此疫非天灾,实为人蛊。
惊雷劈开承天门匾额的刹那,他们同时发现真相。沈蘅药锄上的暗格自动弹开,露出半粒二十年前的炼魂丹——丹药内里封存的,正是当年谢昭被挖出的那根仙骨。而此刻所有染疫者溃烂的皮肤下,都浮现出与仙骨裂纹完全一致的纹路。
"原来我们才是瘟源。"谢昭的玉簪突然刺入自己心口,喷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沈蘅药箱里失踪的千年雪莲汁液。液体落地成冰,冰面映出的却是先帝炼制长生药的场景:丹炉里翻滚的,分明是刚出生的双子婴孩。
五更时分,沈蘅割断了自己与谢昭之间的命线。那些发光的丝线断裂时,皇城地底传来锁链崩裂的巨响。染疫者们突然开始呕吐,吐出的蓝血中游动着金色光点——那正是被吞噬二十年的,双子星转世者的魂魄碎片。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尸棚,沈蘅看着掌心正在消散的金色脉络轻笑。她终于明白父亲临终时那句"医者渡劫"的真意:原来这场瘟疫,不过是要让当年被强行分离的双子星魂,藉由万千生民的躯壳,完成这场迟来二十年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