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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二十三分，雨下大了。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风吹得微微震动，陈野站在货架旁，手指无意识地着工牌边缘。灯光从他头顶打下来，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显得眼窝格外深。
“你想从哪儿开始听？”他问。
林小满没回答，转身走向收银台，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她从来不抽，但总备着，以防有人想用这个抵债。她拆开包装，抽出一根递给他。
陈野愣了一下，接过烟，捏在手里没点。
“从你自己开始。”她说。
第一个陈野。
陈野的第一世是个程序员。
“和你一样。”他笑了笑，眼角挤出细纹，“996，加班，改需求改到凌晨，最后猝死在工位上。”
死后，他站在地府机房，看着阎王调出他的生平记录——功德值勉强及格，本该正常投胎，但系统弹出一条提示：
「检测到技能匹配：可复用」
“然后他们给了我一份合同。”陈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摊开来，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条款，最下方有个血指印，“‘自愿’放弃轮回，成为系统维护员，负责修复人间和地府的兼容性BUG。”
林小满盯着那个指印：“你签的时候，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他轻声说，“但不知道会这么疼。”
疼痛
成为“载体”的过程，像把灵魂塞进一个不合身的壳子里。
“第一次是外卖员。”陈野把烟捻在指间，来回转动，“系统把我的记忆灌进去，告诉我：‘这是你的新身份，活三个月，然后回收。’”
他抬起眼：“但三个月后，我没死成。”
林小满皱眉：“为什么？”
“因为那个外卖员的身体……还记得自己。”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砸在霓虹招牌上，溅起一片模糊的光晕。
残留
陈野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昏暗的出租屋里，年轻的外卖员正对着镜子刮胡子，突然停下动作，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很久，然后轻声说：
“我叫王庆，今年27岁，家住南郊新村西栋502……”
像在背诵某种即将遗忘的东西。
“这是身体原主的记忆。”陈野关掉视频，“系统说会清除干净，但总有漏网之鱼。”
这些残留的记忆像沙粒，随着时间堆积，最终卡死齿轮。
“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天，我本该‘猝死’。”他摸了摸后颈，“但那天晚上，我突然想起来——我女儿今天毕业演出。”
林小满的指尖微微发麻。
“然后呢？”
“然后我去了。”他笑了笑，“系统判定任务失败，把我格式化了。”
格式化。
所谓格式化，就是把你变成空白载体，等待下一个灵魂入驻。
但陈野没被洗干净。
“可能是因为我当过程序员。”他指了指太阳穴，“总会下意识给自己留个备份。”
这个“备份”藏在外卖员的肌肉记忆里——每天凌晨三点十七分，他的手指会不受控制地在手机上敲出一串代码：
if (soul.memory != null) { run.backup; }
林小满盯着他：“所以你现在……到底是陈野还是王庆？”
“都是。”他轻声说，“也都不是。”
冰柜的压缩机突然启动，嗡嗡声填满了沉默。
订单。
陈野从外卖箱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林小满。
“这是我接到的最后一个订单。”
里面是一叠发黄的病历，最上面那张写着：
「诊断：记忆过载（建议立即回收）」
落款是极乐诊所的印章，日期是三年前他“猝死”的那天。
“系统发现我坏了，打算把我返厂。”他顿了顿，“但有人中途截胡了。”
林小满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行手写备注：
「该载体转交地府转生办，优先级：高」
署名是一个猫爪印。
阎王的交易。
清晨五点，雨停了。
林小满推开转生办的门，阎王正蹲在窗台上舔爪子，见她进来，尾巴尖轻轻一抖。
“你捡了个垃圾回来。”她甩出那叠病历。
阎王眯起眼：“严格来说，那是可回收资源。”
“陈野到底是什么？”
“一个bug。”猫跳下窗台，慢悠悠走到病历旁，“极乐公司造的载体本来只能用一次，但他卡出了记忆残留，变成了……”
“永久容器？”
阎王的胡子翘了翘：“差不多。”
林小满盯着他：“你留着他干什么？”
“钓鱼。”猫爪拍了拍病历上的猫爪印，“极乐公司还在偷偷生产载体，我需要证据。”
窗外，第一缕阳光照进来，落在陈野的病历上，那个诊断变得透明起来，露出底下另一行字：
「实验体编号：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