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刻蜷缩在深涧的石缝中,浑身如火炭般滚烫。深秋的夜风裹挟着细雪,将我残破的衣襟吹得猎猎作响。三天前坠落时被岩石划破的伤口正在溃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肉气息。
“李大人……李大人……”小虎的呼唤声仿佛从极远处飘来。我想回应,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呻吟。意识如潮水般时涨时落,恍惚间竟看见父亲站在涧底的老槐树下,他的青衫被雪染白,手中握着那卷《平叛策》。
“逸儿,”他的声音带着千年的沧桑,“还记得为父教你的《伤寒论》吗?麻黄汤可解高热。”
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抱着一块寒玉。这是从石壁上脱落的,触手生凉,竟能缓解身体的燥热。我艰难地将寒玉贴在额头上,却听见头顶传来石块滚落的声响。
“李参军!”张虎的铁锏声在涧中回荡,“小虎,把绳索再放长三丈!”
我拼尽全力想要回应,却再次陷入昏迷。这次的梦境更为诡异——安禄山的狼头大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史思明的陌刀队踏雪而来。他们的铠甲上凝结着冰晶,刀锋却泛着诡异的红光。
“李逸,”史思明的独眼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你可知九鼎的秘密?”
我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脚被寒玉锁住。史思明的刀锋离我咽喉只剩三寸时,卢参军突然出现。他的青衫化作漫天大雪,三枚铜钱在风雪中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
“李参军!”张虎的呼喊声将我从噩梦中拽出。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篝火旁,小虎的手正按在我滚烫的额头上。
“醒了!李大人醒了!”小虎惊喜地喊道。
张虎将水壶凑到我唇边:“可算醒了,你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涧底的寒玉救了你一命,否则……”
我勉强喝了口水,发现自己的右臂缠着散发着药香的绷带。“这是……”
“山民的草药。”张虎指了指洞外,“我们在崖顶发现采药人留下的绳梯,顺着下来就找到了你。”
我挣扎着起身,却因饥饿头晕目眩。小虎递来一块硬饼:“李大人,吃点东西吧。这是用雪水煮的草根饼。”
啃着难以下咽的饼子,我忽然注意到洞壁上的刻痕。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分明是《孙膑兵法》的阵图。“张虎,”我指着刻痕,“这是房玄龄的笔迹!”
张虎凑近细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李参军,这些刻痕里藏着灵武郡的布防图!”
我们顺着刻痕指引的方向,在洞深处发现了青铜盒。盒盖上的蟠螭纹与玉佩严丝合缝,当我将玉佩嵌入时,盒内的羊皮卷突然燃烧起来,灰烬中露出半块鱼符。
“这是……”张虎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建成的太子鱼符。”我想起父亲书房里的记载,“当年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曾派人搜寻此物。”
洞外突然传来箭矢破空声。我刚将张虎扑倒在地,一支羽箭就擦着他耳畔飞过,钉在石壁上嗡嗡作响。“史思明的斥候!”我拽起张虎朝密道狂奔,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羯鼓声。
我们在风雪中狂奔,却发现密道尽头竟是安禄山的衣冠冢。墓碑上的“大燕皇帝”西字被积雪覆盖,碑文上的刻痕与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李参军,”张虎突然停住脚步,“你听!”
雪地里传来狼群的哀嚎。我望着墓碑前的青铜鼎,突然想起卢参军的话:“九鼎藏着平叛的天机。”
当狼群逼近时,我将鱼符嵌入鼎耳。九鼎发出龙吟般的声响,狼群在光芒中节节败退。鼎身浮现出李建成的字迹:“玄武之变,实为天数。安史之乱,终须李氏后人平之。”
风雪在黎明前骤然停歇。我站在衣冠冢前,看着唐军旗帜出现在雪线之上。卢参军的青衫在朝阳下泛着金光,他的手中握着另一半鱼符。
“李参军,”他将鱼符合二为一,“房玄龄的预言果然应验了。”
九鼎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我看见父亲的身影再次浮现。他的青衫被风雪洗净,笑容却带着从未有过的释然:“逸儿,李建成的鱼符重现世间,你要走的路,才刚刚开始。”
是夜,我躺在临时搭建的营帐中,听着灵武郡方向的驼铃声。卢参军递来一杯热粥,粥里的草根让我想起涧底的刻痕:“知道为何派你去灵州边境吗?因为李建成的旧部就藏在那里。”
我一饮而尽,滚烫的粥液顺着食道流下,仿佛要将体内的寒毒一并驱散。汜水关的芦苇、陈留郡的雨夜、洛阳城的烽火、范阳城的血火、督亢陂的硝烟、易水的波涛、飞狐口的险隘、桑干河的决战、灵武郡的暗流,这些片段在脑海中交织,最终化作一个坚定的信念——我必须找到李建成的旧部,无论他们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