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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悦的手指悬在门把上顿了半秒。
猫眼外林宇的影子被廊灯拉得很长，连帽衫帽檐下的眉眼都浸在阴影里，可她还是从他攥紧又松开的指节看出了不对劲——七年前省队宿舍停电，他也是这样站在她房门前，说储物柜钥匙弄丢了要借手电筒，结果转身就从背后变出捧沾着水珠的蓝玫瑰。
门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林宇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涌进来。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着帽衫下摆的抽绳：“刚从队医室出来，给老陈送完拉伤药。”话音未落就掏出手机，屏幕亮得刺眼，“路上收到这个。”
苏悦接过手机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汗。
短信界面只有一行字，字体生硬得像用画图工具拼出来的：【停手，否则你们都活不过奥运选拔赛。】
“发件人是空号。”林宇的声音比走廊里的穿堂风还凉，“我让队里技术组查了，基站定位在城南废弃的纺织厂，三天前有人用黑卡注册过临时号码。”
苏悦的拇指在屏幕上轻轻一滑，短信气泡便沉进聊天记录的黑暗里。
她想起今早翻到的器材检测报告——张薇团队买通的器材供应商，仓库监控恰好坏在更换橡胶材质的那个夜晚；想起去年亚洲锦标赛前，她训练时突然断裂的背漂，当时队里说是“批次质量问题”，可同一批背漂至今还在省队训练池里用得好好的。
“他们急了。”她把手机递回去，眼尾微挑，“越急，破绽越多。”
林宇的目光扫过她攥紧的指节——那是她从小到大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指甲盖在掌心压出月牙形的白印。
他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背：“苏悦，你可以退出的。”
苏悦抬头看他。
走廊顶灯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极了七年前那个说要带她去看极光的夜晚。
可这次他眼底没有星光，只有沉到海底的暗涌：“张薇背后的人能操控器材，能买通裁判，甚至能……”他喉结滚动，“能让省队去年那起‘意外溺亡’的小队员，至今查无实证。”
苏悦抽回手，转身走向茶几。
落地灯在她发顶晕开一圈暖光，照得她耳后那道淡粉色的疤格外清晰——那是去年背漂断裂时，她撞在跳台边角留下的。
“所以更不能退。”她抓起茶几上的马克笔，在白板上重重画了个叉，“如果我退了，下一个被‘意外’的，可能是省队刚进队的小丫头，可能是李教练，甚至是你。”
林宇的呼吸声突然重了。
他望着白板上歪歪扭扭的叉，想起今早苏悦给他看的训练日志——每一页都贴着小队员们的加油便利贴，最底下用红笔写着“传承”两个字，是苏明远教练的字迹。
“明天按原计划。”苏悦把马克笔帽咔嗒扣上，“赵刚会提前去省游泳馆布防，高博士说新监控能捕捉到0.1秒的画面延迟。至于这条短信……”她勾了勾嘴角，“正好当鱼饵。”
林宇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省队老队员说过的话：苏家的人天生带着泳镜，看什么都像在水里——别人看到的是阻力，他们看到的是破浪的方向。
第二天清晨六点，省游泳馆的玻璃幕墙还蒙着层薄雾。
苏悦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工装外套，蹲在更衣室后巷的垃圾桶旁，假装翻找可回收垃圾。
林宇穿着亮橙色的训练服从她面前经过，故意提高声音跟旁边的记者搭话：“苏悦？她最近状态……不太稳吧，毕竟歇了两年。”
赵刚的声音在她耳机里响起：“目标出现，三点钟方向，米色风衣。”
苏悦抬头，正撞上周敏的目光。
那女人站在游泳馆侧门，手里端着杯咖啡，镜片后的眼睛像两台精密仪器，把林宇的表情、苏悦的工装、甚至她脚边沾着水痕的清洁工推车都扫了个遍。
“苏悦，她往你这边走了。”赵刚的声音压得更低。
苏悦弯腰捡起个空矿泉水瓶，指甲在瓶身轻轻一掐——这是和林宇约定的信号。
等周敏走到五步开外时，她突然首起身，推车的金属轮卡在地砖缝里，“哗啦”一声，堆在推车上的毛巾、消毒水和清洁刷全撒在周敏脚边。
“对、对不起！”苏悦慌忙蹲下捡东西，指尖故意碰到周敏的咖啡杯。
深褐色液体溅在米色风衣上，在周敏小腿位置晕开朵难看的花。
“你怎么回事？”周敏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
苏悦抬头，眼眶里迅速蓄起泪：“我刚来两天……主管说今天必须把更衣室擦三遍……”她抽抽搭搭地掏出手机，“我赔您干洗费吧，我一个月就两千块工资……”
周敏的高跟鞋尖不耐烦地敲了敲地面。
苏悦余光瞥见她摸出手机，屏幕亮着张照片——是今早林宇接受采访的截图，配文“林宇暗示苏悦状态存疑，奥运席位或再生变”。
“不用了。”周敏扯下风衣搭在臂弯，转身要走，却被苏悦拽住衣角。
“姐姐……”苏悦吸了吸鼻子，“我昨天擦淋浴室时，听见两个教练说话……他们说苏悦的伤根本没好，是硬撑着要参赛……”她压低声音，“还说……还说有人花大价钱买她退赛名额……”
周敏的脚步顿住了。
她低头看向这个哭花脸的清洁工，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你听见的？”
苏悦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工装袖口——那下面缝着赵刚给的微型录音器。
中午十二点，酒店房间的空调开得很低。
苏悦把录音笔往桌上一按，周敏的声音混着游泳馆的回声炸出来：“张总那边怎么说？苏悦要是真不退，奥运名额的分成得再加两成……”
林宇的手指重重敲在笔记本电脑上：“张总？张薇她爸是做建材生意的，怎么会和体育圈……”
“不止。”苏悦调出高博士发来的资料，屏幕上是张股权穿透图，“张薇她爸的建材公司，最大股东是‘明远投资’，而明远投资的法人……”她的鼠标停在一个名字上，“是省体育局前副局长的儿子。”
林宇的后颈瞬间绷首了。
他想起去年那起“意外溺亡”的小队员，家属闹到总局时，就是这位前副局长亲自出面调解，最后以“训练事故”结案。
“他们在操控运动员的参赛资格。”苏悦的指尖划过股权图上密密麻麻的箭头，“让有潜力的队员受伤退赛，把名额卖给能带来赞助的选手。张薇只是台前的棋子，后面的利益链能绕整个体育圈半圈。”
林宇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所以去年亚洲锦标赛……”
“是他们第一次试水。”苏悦把资料合上，“你拿了冠军，张薇拿了亚军，他们赚了两笔赞助费。可他们没想到我会复出，更没想到我能在首秀碾压张薇——他们的摇钱树要砸了。”
下午三点，李教练的视频通话打进来时，苏悦正站在窗边。
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金斑：“高博士说，我们手里的器材检测报告、周敏的录音，还有股权穿透图，足够做一篇深度报道。”
“但要小心。”李教练的白头发在镜头里晃了晃，“他们能操控省队器材，就能操控媒体。高博士联系的是《体育前沿》的陈主编？那老头骨头硬，应该靠得住。”
林宇突然凑到镜头前：“教练，需要我去队里查查去年小队员的档案吗？也许能找到更多证据。”
李教练的目光在他和苏悦之间转了转，突然笑了：“小宇啊，你现在倒像个真正的运动员了——不是为了金牌，是为了该在的人站上该站的位置。”
晚上七点，夜色像块浸了水的墨布，慢慢洇透了天空。
苏悦和林宇缩在周敏住所对面的巷子里，赵刚的车停在五十米外，车灯调成了最暗的示廓灯。
“她房间的灯亮了。”林宇的身音裹在围巾里，“窗帘没拉严，能看见她在打电话。”
苏悦的手指捏着兜里的微型望远镜，突然顿住——楼里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接着是周敏尖叫：“你们是谁！别过来！”
“有情况！”林宇拽着她往更深的阴影里躲。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间涌出来，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冲出门，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个银色的公文包。
苏悦借着路灯看清了——那公文包的锁扣上，沾着周敏米色风衣的纤维。
“走。”林宇扯了扯她的衣袖，“他们可能装了监控，再留下去……”
苏悦的手机在兜里震动，是赵刚发来的定位：【己到后门，三分钟后接人。】
两人猫着腰往巷口跑时，苏悦回头看了眼周敏的窗户——灯还亮着，可窗帘后再没影子晃动。
她摸出手机给李教练发消息：“周敏可能出事了，我们需要支援。”
夜风卷着不知哪里飘来的消毒水味，混着林宇急促的呼吸声钻进鼻腔。
苏悦突然想起今早周敏喝咖啡时，无名指内侧有圈淡白的印子——那是长期戴戒指的痕迹，而她的婚戒，此刻正躺在省队荣誉室的展柜里，刻着“苏悦 林宇 永伴”。
有些东西，该沉的早该沉了；有些真相，该浮的，总要浮到水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