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滩上堆着的债务链在晨光中泛着暗红,像是生锈的血痂。铁蛋蹲下身,手指抚过碗口粗的铁链,指腹蹭下一层掺着硫磺味的铁锈——这是从三十八家工厂讨回来的旧债凭证,每根链子都缠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
"真要全熔了?"哈尔滨农机厂的刘厂长踩着翻毛皮鞋,鞋尖踢飞一块结冰的煤渣,"这里头可押着咱厂八十号人的棺材本。"
王寡妇的裹脚布突然缠住他脚踝,七层白绫在寒风中绷得笔首:"棺材本?你往淬火油里掺砷化物的时候,咋不想着工人的棺材?"她枯瘦的手腕一抖,刘厂长怀里掉出个镀金酒壶,壶身上"昭和酿造"的标签还没撕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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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座熔炉在河滩上摆成三角阵,炉膛里跳动的火舌映得人脸发青。陈秀兰的白大褂上沾满油污,她正往炉内倾倒硫磺菌培养液:"菌群会在1600℃高温下重组铁元素,把债务链炼成记忆合金——"
"啥鸡合金?"老秦头往炉膛里啐了口烟油,火星噼啪炸开,"能顶饭吃?"
铁蛋没搭话,磁铁链甩出个圆弧,缠住堆成小山的债务链。链环相撞的叮当声里,他仿佛听见张铁山当年锻打农具的锤音。三十八根铁链被吊入熔炉时,河面突然卷起一阵邪风,把孙家祖宅方向的乌云都扯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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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水注入船模时,洛河突然翻起黑浪。王寡妇的裹脚布缠住铁蛋的腰,扯着他避开一道拍岸的急流:"孙家的走狗在水底安了磁暴器!"她话音未落,陈秀兰的便携检测仪就爆出刺耳蜂鸣——河床下的沉船残骸正在释放强磁场。
铁蛋的磁铁链突然绷首,链尾拽出个湿淋淋的蛙人。那人腰间的铜牌刻着关东军徽记,潜水服内衬缝满带血的债券碎片。"想坏老子的船?"铁蛋扯开他氧气面罩,露出孙家账房侄子那张煞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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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五米长的铁灰色小艇泊在岸边。船身布满藤蔓般的纹路,细看竟是熔化的债务链重组出的防伪编码。陈秀兰摸着船尾的螺旋桨:"记忆合金遇水会变形,但我在推进器涂了硫磺菌抑制剂......"
"上船!"周卫东的枪托磕在船帮,震落一片锈渣。三十八个债主像被赶的羊群,磨蹭着挤进船舱。河南纺织厂的女会计刚摸到座椅,突然尖叫着跳起来——椅背嵌着半截日军钢盔,护额上还粘着片带发的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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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艇离岸的瞬间,河心炸起三米高的水柱。孙家的快艇撞碎浪头,船头架着的火焰喷射器喷出靛蓝毒火。王寡妇甩出裹脚布缠住舵轮,浸透桐油的布条在毒火中烧成灰烬,却也把快艇的燃料管绞成麻花。
"抓紧!"铁蛋的磁铁链缠住船头龙骨。小艇突然像活过来似的,在激流中划出诡异的"S"形——记忆合金正在读取河底沉船的航迹。陈秀兰趴在船尾,看着螺旋桨把孙家打手的尸体卷成肉沫:"硫磺菌在吃他们的防磁涂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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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至河心时,乌云裂开道金缝。刘厂长突然掏出把镀金剪刀,发疯似的戳向船底:"不能毁!这些债没了,厂子就完了!"铁蛋的磁铁链晚了一步,剪刀尖己经刺穿船板。诡异的是,破口处涌出的不是河水,而是成团的债券灰烬。
小艇开始解体,却不像寻常沉船般支离破碎。船身裂成三十八块铁板,每块都浮在水面组成新的阵列。陈秀兰捞起手边的铁板,发现背面蚀刻着各家工厂的真实账目——硫磺菌把假账烧成了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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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寡妇站在最后一块铁板上,裹脚布在风中猎猎作响。她脚下的铁板突然竖起,显露出张铁山当年刻的警示:"债如流水,抽刀难断"。孙家侄子的快艇在漩涡中打转,船底的磁暴装置正把沉船残骸吸成铁球。
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河底时,三十八块铁板同时沉没。铁蛋看着河面上打转的泡沫,突然笑出声——那些泡沫里裹着的硫磺菌群,正在把债务编码改写成生产定额。对岸的孙家祖宅方向,传来地基开裂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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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陈秀兰从挎包掏出个密封瓶。瓶底的硫磺菌母体泛着蓝光,正把水中的铁锈转化为防锈涂层。"该准备下一场了,"她望向洛河下游若隐若现的船影,"孙家还有十二艘货轮等着清算。"
铁蛋的磁铁链甩向河滩,拽出个泡胀的账本。封皮上的"铁牛"商标正在褪色,露出底下"昭和十八年"的钢印。王寡妇的裹脚布拂过残页,布纹浸染的血渍里,渐渐显影出下一处战场坐标——那里沉睡着能终结百年债战的终极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