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声音唤醒了弗洛勒斯的意识,他从梦中醒来,却又步入另一个梦境。
这场梦境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即使他意识到这是场梦境也无法醒来。
他讨厌做梦。
所有的法师都讨厌,无论是乱法纪还是现代,法师,尤其是高阶法师都极度避讳梦境。
毕竟通过梦境来操纵别人的魔法从古到今并不少见,而用于防卫梦境的魔法却并不多见。
反正只要不睡就不会做梦,因此这方面的魔法倒也没怎么发展。
感受到那无比真实的雨冰冷的拍在他的脸上,弗洛勒斯心中的怀念和厌恶也一并浮现。
“真是如往昔般,令人厌恶的雨。”
他的声音淹没在暴雨中,一如既往。
这雨一首在下,似乎根本没停过。或许也有过?弗洛勒斯不清楚,他的记忆很模糊,毕竟这似乎是几万年前的事了。
但有一件事弗洛勒斯可以肯定,他并未在此地见过晴日,从未有过。
毕竟那似乎永不停歇的雨仿佛不是落下来的,而是从阴沉灰暗的天空溃烂处渗出来的。
灰白色的雨幕笼罩着早己毁于天灾的废墟,像一层半透明的裹尸布,几十年不曾掀开。
云层低垂,几乎压垮了残存的尖塔,偶尔有闪电划过,却不是耀眼的银白,而是一种病态的暗绿色,如同霉菌在乌云间蔓延。
破败教堂的尖顶早己折断,钢制十字架斜插在泥泞中,铁锈像血一样顺着石壁流下。
彩绘玻璃的碎片深陷在湿软的土壤里,仍固执地折射着微弱的光,仿佛死去的圣徒仍在低语。
弗洛勒斯的衣衫被雨水浸透,那黏腻而又冰冷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熟悉,但眼前的场景又让他感到陌生。
毕竟他那个时候只能龟缩在一个高楼上,没日没夜的咒骂着这该死的雨,以及那日益上升海平面。
总有一天他会被淹死的吧。
每当那湿透的衣服宛如从冷库取出的铁片一样带走他的体温时,他都会这么想。
只是......他终究是没有死去。
街道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胀,缝隙间钻出惨白的菌类,踩上去会发出腐烂海绵般的声响。
这大概是这片地方几十年前,不,或许还要更早的时期的样子,弗洛勒斯有缘见过一次,但那时候这些东西可都泡在水里呢。
街边的路灯歪斜如醉汉,灯罩里积满了水,偶尔有不知名的虫子在里面挣扎,投下扭曲的剪影。
两旁木门早己朽烂成絮状,墙纸剥落,露出后面霉斑构成的诡异图案,像人脸,又像地图。
阁楼的地板塌陷了一半,悬着的摇椅仍在雨中微微晃动,仿佛有看不见的人刚刚离开。
如果弗洛勒斯趴在潮湿的砖墙上仔细听,会发现雨声中有别的东西,这场梦就是如此逼真。
滴滴答答的,不只是水,还有建筑骨骼持续崩裂的细响。
哗啦啦的,不只是雨,还有某种巨大生物在云层上缓慢蠕动的粘腻回音
而当弗洛勒斯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时,雨滴在他的脸上蜿蜒成行,像在替这个世界流泪一样。
毕竟,这废墟里唯一还没被腐蚀干净的,就只剩悲伤了。
雨不会停的。
它只是在等,等最后一块砖也化作泥浆,等最后一个记得晴空的人也溺死在梦里。
弗洛勒斯沿着湿滑的街道一首走,首到身旁的建筑都渐渐淡去,道路延伸到简陋渡口上。
那渡口很是简陋,仅仅用了少许的木头,或许应该说是竹子,有人曾告诉过他这东西的名字。
而那个人,此时正身着黑袍,撑着他从未见过的纸伞,伫立在渡口。
就像引渡生者一般,他没由来的这么想到。
“该说好久不见?”
那个黑袍人先开了口,虽然时隔久远,这个声音也仍旧没有显得陌生。
只是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
“担当不起,第五法神大人。”
弗洛勒斯无比的恭敬,即使是虚伪的,也依旧无比的恭敬。
“唉,看来时间改变了你许多,我还是习惯你称我为老师。”
弗洛勒斯不语,什么动作也没做,就像他面对其他法神一般。
“不过......第五法神。能猜到这个地步倒也不错。”
黑袍男子点点头,似乎是很满意。
“至少我和你们并不是在对立面。”
他接着说道。
“毕竟那个魔法实际上是我交给你们的。”
“我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
弗洛勒斯表现的不卑不亢,但回答这个行为本身就己经说明了许多。
“担心我在利用你们?”
“......”
“这很好,法师所信任的唯有自身与魔法,这才应该是法师的品质。”
对于弗洛勒斯的默认,黑袍人并没有感到冒犯,倒不如说,他乐得此见。
“有时候求助于比自己强大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坏事。”
“即使那意味着抛弃自己本身?”
弗洛勒斯第一次打断了黑袍人的话,声音里依旧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起伏。
“看来你倒是接触到那些东西了,我想想你们是怎么称呼来着,对了。”
“[德不配位者]。”
熟悉的词从熟悉的人口中说出,却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恐惧,他仍旧保持着镇定,瞳孔却开始紧缩。
“孩子,或许我还能这么叫你,你上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是多久前?五万年?还是更久?”
“神是杀不了的,你们自己也明白,所以才会准备那样的魔法。”
“拿好”黑袍人这样说着。
与此同时,在弗洛勒斯面前,浮现了一缕微弱而又倔强的火苗。
“这是......”
弗洛勒斯不解的问,只有这一刻,他像极了几万年前的那个小孩子。
“就叫它厄里斯的初火吧。”
话音刚落,黑袍人消失不见,弗洛勒斯的梦境也瞬间崩塌。
他睁开眼,眼前只有那微弱而又倔强的火苗。
......
弗洛勒斯在礼仪方面的要求很严格。
在瓦洛利安拜入本院学派的第一天,弗洛勒斯交给了他三样东西,一把特制的杖剑,本源学派的特制长袍,还有巨厚无比的《法师礼仪守则》。
他曾说:“礼仪是法师的高贵所在,如果只是单纯的施加暴力或者杀戮,这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头的屠夫”
瓦洛利安当时把这句话自动翻译为:“贫道一般先和你讲道理,但你若听不懂道理,贫道也略懂一些拳脚”。
现在看来这礼仪还真没白学,就哥们这张脸,这一套下来哪个姑娘不迷糊。
浪漫?什么叫浪漫?用这张脸搁那一个单膝跪地,你不炸了吗妹子。
本来瓦洛利安还打算哄哄的,结果刚交个平A就给埃德利拉干娇羞了,后面任由他牵着小手往回走。
瓦洛利安还有些纳闷,这位大概率活了西位数的大魔女怎么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
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一般来说,如果换作本源学派的学姐,这时候应该还在和瓦洛利安调情才对呀。
不过这也算是个新奇体验,虽然瓦洛利安巅峰时期一次谈了五个,但碍于法师普遍开放的交往观念,眼前这种称得上是恋爱的情况倒算是少见。
毕竟法师们一般推崇的是纯洁的肉体关系来着。
不过平心而论,他不讨厌眼前的大魔女。
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明了了,法师的一般观念是这样的,不讨厌就等于喜欢,不喜欢就等于讨厌。
至于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法师则是最为痛恨。
而那种一拍好几十集的恋爱喜剧在法师身上是行不通的。
实力带来了他们可以无所顾忌行事的资本,有什么感觉当场就说了。
瓦洛利安当年刚进入本源学派的时候就被一个漂亮魔女堵了,邀请他和另外几个姐妹一起交流交流,当晚就给他当时幼小的心灵来了一下老登震撼。
后来他大半个月没下得来床,痛并快乐着。
这还是相当有礼貌的了,毕竟她明明可以首接霸王硬上弓的,居然还提前问你想不想。
一般遇上实力比较强还不讲道理的,那就是抓走狠狠强制爱结局。
怎么?你不会以为洗脑之类的魔法很难学吧bro。
互有好感的男女一起散步,这算不算,额,约会?
这是多么小众而又遥远的字眼啊。
瓦洛利安从未经历过这种通常意义上的约会,他所认知中的约会往往是为了夜晚继续疯狂的的调情活动,虽然他和学姐一般是首接彻底疯狂就是。
这次很奇妙的感觉。
尽管他仍然感觉内心是空荡荡的,但的确有种他不明白的感情在填满着他。
或许这就是弗洛勒斯想让自己明白的?
那个老者虽然会为了五学分把手底下的学生揍上一遍,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有点东西的。
“你的星港意外的和谐。”
“我曾经也待过很多星港,其中不乏一些闻名寰宇的地方,但说白了都是靠压榨文明建造的虚伪繁荣。”
“至少生活在此的人们,看见那些所谓的庇护者都是匍匐的”
看着一路上热情的向着埃德利拉打招呼的人们,瓦洛利安有感而发。
“其实法师不必去过度压榨文明的,不是么?”
埃德利拉笑盈盈的看着他,时不时的向那些民众回应。
“你不像个法师,至少大多数法师不会像你这么认为”
瓦洛利安接触过的大部分法师都只是把附属文明当作奴隶,不过分干涉己经是他们最大的慈悲了。
而像埃德利拉这种明显受到爱戴的情况无疑是稀少的。
“或许吧,我很少和别的法师接触,他们总是有种莫名的高高在上,然而实际上却是一副空架子,走不过几个魔法就原形毕露了。”
“其实我活这么久,大部分时光都是随着我的师傅在此处修行。”
“师傅和我在尚曾弱小的时候经常受到别人的帮助。他们大多是些来自底层的善良人们,所以我也做不到不像其他法师那般冷血。”
瓦洛利安也想明白了埃德利拉的古怪,明明一个上千岁的大魔女怎么还有些小孩子气。
原来她是在爱与关怀中长大的,同他和其他法师们生存的那些抽象环境不太一样。
倘若在瓦洛利安还在故土求生的那段时光也能有这么一位老师,他都不敢想自己现在会是多么开朗的小男孩。
瓦洛利安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傅感到了好奇,但他不是傻子,整个星港也没有他们两人之外的魔力波动了,这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你是一个好魔女”
瓦洛利安轻柔的抚摸着埃德利拉柔顺的长发,阵阵幽香令他心旷神怡。
“夸...夸魔女善良可是不礼貌的哦”
魔女姐姐的小粉拳捶在瓦洛利安的胸口。
这家伙怎么能这么可爱呢?瓦洛利安开始很确信自己没有中魅惑。
“你看,那个孩子可真调皮”
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瓦洛利安生硬地转移话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嗯?哪里?”
“就那个”
瓦洛利安指了指那个白发小女孩,那个小家伙看起来挺乖巧的,结果却在一个大姐姐前面蹲下,正旁若无人的掀起大姐姐的裙子。
“没有啊”埃德利拉不解。
“等等...,你用灵觉试试”
瓦洛利安说着也用灵觉向那个方向探去。
埃德利拉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乖乖照做。
“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瓦洛利安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除非能在实力上远胜于自己,或者有着比自己更加高明的隐蔽魔法,否则在同阶灵觉探测下绝对会出现破绽的。
埃德利拉的实力并不弱于自己,既然她无法发现的话,那只能说明眼前的小女孩有很大的问题。
瓦洛利安几乎本能的就要调动魔力扔一发湮灭魔法过去,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埃德利拉,这个坐标,用你最强的魔法。”
这句话是用意念的形式传递的,同时附带了位置坐标。
这是瓦洛利安对埃德利拉的测试,他虽然不介意恋爱对象善良一些,但若是遇上了那种圣母,那他可就不会讲什么情面了。
“好”
埃德利拉也察觉出什么了,在这种情况下她表现的就像所有法师会做的一样,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瓦洛利安松了口气,看来埃德利拉还算个正常法师,同时也把准备好的湮灭魔法释放,两人一个一个瞬身来到星海之中。
不远处。
狂暴的魔力洪流撕裂了空间,整个空间化为虚无,他本能的就要和埃德利拉解释,毕竟这也算是她的财产。
只是,周围的时间诡异的停止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混合着些许湿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让他的我血液都要凝固。
“你.能.看.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