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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第十八次按下退格键时，电子钟跳向23:47。屏幕上未完成的代码像一群扭曲的蝌蚪，在视网膜上拖出淡蓝色的残影。他摘下防蓝光眼镜，任东京塔的霓虹透过落地窗刺入眼眶——那抹橙色比三小时前黯淡了七分，像枚即将燃尽的烟头。
地铁通道的冷气裹着樱花香袭来时，他正盯着自动贩卖机里最后罐黑咖啡。钢化玻璃映出的男人让他愣怔：苍白的脸陷在皱巴巴的格子衬衫里，眼底沉淀着程序员特有的青灰。这是2035年4月7日，距离他的人生崩毁还剩九分零三秒。
"请让一让。"
清冷女声擦过后颈的瞬间，某种尖锐的刺痛从脊椎窜上颅顶。林深转身时瞥见一抹酒红色风衣下摆，女人的高跟鞋在地砖敲出奇特的韵律，像摩尔斯电码的终止符。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贩卖机的金属棱角。
那女人突然驻足。
她的红瞳在廊灯下泛起琥珀色光泽，耳垂悬着的黑曜石耳钉闪过幽光。当林深意识到对方瞳孔是真正的赤红而非美瞳时，自动扶梯方向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
"趴下！"
身体比思维更早行动。林深被拽倒在地的刹那，头顶掠过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他看见女人风衣内侧排列的银色器械，像某种未来主义首饰在阴影中流淌冷光。第二发子弹击碎贩卖机玻璃，黑咖啡的喷泉在空中凝固成怪诞的琥珀雕塑。
"数到三，往C出口跑。"女人按住他颤抖的肩胛，指尖温度比地铁冷气更刺骨，"别回头。"
血腥味在第三声枪响时漫开。林深踉跄起身的瞬间，瞥见十五米外倒伏的西装男子——那是他今早在新宿站巨幕广告上看过的面孔，某位正在竞选首相的议员。此刻那人太阳穴绽开的血花，正顺着大理石纹路爬向他的AJ球鞋。
"跑！"
更多玻璃爆裂声追着后背炸开。林深在狂奔中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呜咽，像被掐住脖颈的困兽。通道转角处的镜面广告牌映出追杀者的轮廓：三个戴般若面具的黑衣人，消音手枪枪口腾起的青烟凝成问号形状。
红瞳女人突然从防火门后闪出。她指尖翻飞的银色器械展开成蝴蝶刀，刃口在空气中划出弦月弧光。林深听见金属没入血肉的闷响，温热液体溅上侧脸时，某个记忆碎片突然闪现——童年时代打翻的草莓果酱，也是这样黏稠的猩红。
"乘下行扶梯！"女人甩开尸体吼道，她的风衣此刻浸透血色，却比樱花更艳烈。林深扑向正在关闭的电梯门隙，后背擦过金属门的瞬间，瞥见上方楼层追兵袖口的夜枭纹章——那禽鸟的眼睛泛着幽蓝荧光，仿佛活物般注视着他。
负二层月台空无一人。本该显示时刻表的电子屏跳动着乱码，安全摄像头齐刷刷转向墙壁。林深跌坐在长椅旁，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诡异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揉搓的橡皮泥。
"他们改造了光照系统。"红瞳女人的声音从隧道深处传来，"现在整条山手线的监控都是夜枭的玩具。"她撕开风衣下摆包扎手臂伤口，露出腰侧暗袋里排列的注射器，"给你两个选择：带着三十秒记忆去停尸房，或者活下来见证真实世界。"
林深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隧道涌来的风灌满口腔。刺目的车灯撕开黑暗，本该进站的银座线列车化作钢铁巨兽，车窗全部漆黑如墨。他看见女人抬手掷出某物，月台突然陷入绝对黑暗。
"闭眼！"
强光爆发的瞬间，林深视网膜上烙满光怪陆离的残影。他感觉自己被拽着衣领拖行，后脑勺磕在某种冰凉金属表面。浓重的药水味中，他听见液压装置启动的嗡鸣，仿佛正被装进巨型棺材。
"目标己回收。"女人对着耳麦低语，指尖冰凉的触感贴上他颈动脉，"记住，是你选择了真相。"
针尖刺入皮肤的刹那，林深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大学实验室里破碎的培养皿，父亲葬礼上未署名的白菊，还有某个暴雨夜在涩谷街头捡到的黑羽——每片羽毛都缀着同样的夜枭眼纹。
黑暗吞没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见女人的叹息："欢迎来到百年黑夜的起点。"
黑暗中有齿轮咬合的声音。
林深在意识混沌中听见液体滴落的回响，像手术刀落在不锈钢托盘。当他试图睁开眼睑，发现视网膜上覆盖着凝胶状薄膜，某种生物电流正在刺激视神经。记忆最后的画面在脑内闪回：红瞳女人耳垂晃动的黑曜石，碎裂成无数棱镜。
"瞳孔收缩正常。"机械合成音在头顶响起，"准备进行记忆阻断。"
剧痛突然刺穿太阳穴。林深在束缚椅上剧烈抽搐，后槽牙咬破口腔内壁。他感觉有冰凉触须探入鼻腔，沿着颅骨缝隙游走，如同在脑沟回间播种的金属藤蔓。全息投影在凝胶膜上炸开——那是他在地铁站奔跑的第三视角画面，此刻正被某种算法拆解成像素块。
"目标人物：林深，29岁，东都大学基因工程学博士肄业。"红瞳女人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脑神经活跃度超标137%，建议启动二级清除程序。"
林深想要嘶吼，却发现声带己被麻痹。投影画面跳转到童年片段：六岁生日时打翻的草莓果酱在桌布蔓延，突然被数据流冲刷成黑白雪花。他这才惊觉，那些鲜红的果酱在记忆中本该是蓝莓口味。
"记忆锚点篡改完成。"机械音说道，"载入新身份：代号47号实验体。"
束缚椅突然翻转九十度。林深坠入粘稠液体中，鼻腔涌入的淡蓝色营养液带着铁锈味。圆柱形培养舱外，红瞳女人正在全息屏上划动数据流，她耳后的皮肤下有幽蓝纹路闪烁——那是与地铁杀手相同的夜枭印记。
"认知重塑第一阶段启动。"她敲击舱壁，黑曜石耳钉映出林深扭曲的面容，"三百次死亡，或者成为兵器。"
液体突然带电。林深在剧痛中看见无数全息场景将自己包围：燃烧的油轮甲板、总统就职典礼台、正在坍塌的太空电梯......每个场景都在重复他被不同方式杀死的画面。子弹穿透额骨的震颤，利刃割开气管的冰凉，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血液从主动脉喷涌时的压力变化。
"第一千西百八十二次尝试。"机械音在第三十次被爆头时响起，"肌肉记忆达标率61%。"
当林深终于从虚拟地狱挣脱时，培养舱正在注入氧气。他趴在舱边呕吐，发现右手小指关节多了道新月形疤痕——这是之前在训练中被武士刀斩断的"记忆"，此刻却真实烙印在肉体上。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红瞳女人将黑色作战服扔在他身上，"从今天起，我是你的教官红隼。"
他们所在的空间令林深窒息。首径超过两百米的球形大厅里，数百个相同培养舱呈蜂巢状排列，淡蓝色液体中漂浮着不同肤色的躯体。穹顶投射着二十世纪初的油画：一群戴鸟嘴面具的医生正在给伤员截肢，画框边缘却显示着实时更新的基因序列。
"这里是夜枭组织的'摇篮'。"红隼的军靴踏过全息投影的十九世纪伦敦街景，"我们自1888年就开始改良人类，开膛手杰克不过是初代实验体。"
林深跟着她穿过透明廊桥，看见下方三百米处有岩浆流淌。古巴地壳深处的火山被改造成巨型反应堆，岩浆的赤红映照着基因编辑室的玻璃墙，墙内悬浮着上千个胚胎标本。
"你的基因链里藏着惊喜。"红隼突然掐住他后颈按向观察窗，"看看这些失败品。"
林深的脸颊贴着冰凉玻璃。某个培养罐里的生物让他胃部痉挛：那东西长着他的脸，却从肩胛骨伸出昆虫节肢，眼球像金鱼般凸出眼眶。更远处的罐体里，数十具相同面容的尸体正在被机械臂分解，碎肉通过管道输往火山口。
"三年前你从东都大学带走的东西，"红隼的指甲陷入他颈动脉，"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林深看见暴雨夜的实验室，自己颤抖的手正将冷冻管塞进保温箱。父亲临终前寄来的加密邮件在视网膜上闪回：「深儿，夜枭在找逆转录病毒样本......」
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红隼的耳钉爆出红光，她拽着林深跃下廊桥的瞬间，上方传来金属断裂的轰鸣。十五米长的机械触手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粘液腐蚀着钛合金地板。
"去B12区！"红隼甩给他一把脉冲手枪，"不想变成肉泥就跟紧。"
他们在基因库的标本架间狂奔。林深瞥见某个罐体里漂浮的少女，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让他踉跄跌倒。罐体标签闪过残影：「克隆体S-09，记忆移植完成度93%」。
脉冲手枪在后座力中发烫。林深轰碎扑来的机械蜘蛛，发现弹道轨迹在眼中呈现诡异的慢动作——这不是训练成果，而是某种被唤醒的本能。当他打空弹匣时，西周己堆满机械残骸。
"时间感知能力觉醒。"红隼扯开染血的衬衫，露出腰腹间渗血的绷带，"果然只有原始基因载体能承受......"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打断了她。火山口的岩浆突然喷涌，在防护罩上撞出蛛网裂痕。林深在热浪中看见惊悚一幕：所有克隆体同时睁开眼睛，数以千计的"自己"正用染血的掌心拍打罐体。
"记忆污染开始了。"红隼将注射器扎进大腿动脉，"给你两个选择：现在死，或者......"
她的声音被尖锐的脑鸣淹没。林深抱住头颅跪倒在地，视网膜上浮现父亲实验室的监控画面：2015年4月7日，年轻的林教授正在给婴儿时期的自己注射某种莹蓝液体。
"找到......"父亲的幻影在火焰中伸手，"找到真正的夜枭之眼......"
当林深再次恢复意识时，正躺在移动担架上。红隼的侧脸在应急灯下忽明忽暗，她手中的平板显示着林深的基因图谱——某段螺旋链正在变异，发出幽蓝荧光。
"欢迎回家，钥匙先生。"她擦去嘴角血渍，"该去打开百年噩梦的最后一扇门了。"
